沈恭然有些拘謹地站著，撓了撓頭，幹笑道：“我剛剛瞧著爺爺您面善，才多瞧了您幾眼，不是對你……真不好意思。”

姚老爺子沒說話，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，心裏一樂，拍了拍旁邊的座位。

沈恭然連忙擺手，“不用了，我站著就好。”

沈恭然規規矩矩地站好，不知道為什麽，她有點害怕眼前的老爺子，感覺他的目光一掃，就忍不住地有些不敢說話。

“我又不吃人，還怕我不成？”

沈恭然立刻搖頭，“沒，沒，沒有…”，偷瞧了一下姚老爺子的臉色，只見他沒有任何惱怒的神色，才發覺，是她大驚小怪了。

沈恭然乖乖地坐在椅子上，看了看時間，發覺才到四點鐘，心裏想著，回家後還要面對那個只聞其名不問其人的於媽，還不如在這多待會兒。

姚老爺子側頭看了她一眼，嘴角輕撇，“小姑娘，快畢業了吧。”

沈恭然點頭，“明年這會就大四了。”

“那很快，出來之後打算往哪個方向發展呀？”

沈恭然不好意思地笑了，“我還想考研，得再等等。”

姚老爺子一怔，這資料上沒有，不過很快也回過神來，“多讀點書總是好的，能有這樣的想法不錯。”

“我喜歡學校的氛圍，能學到不少的東西，我感覺我要學的還有很多，所以，想趁現在有這個機會，好好努力一把。”

姚老爺子笑了，“現在喜歡讀書的人很少了。”

沈恭然也不由一笑，“但是也有人正努力學呀！”

姚老爺子這下徹底樂了，“說得不錯，每個人不一樣，不能一概而論。”

沈恭然吐了吐舌頭，摸了摸鼻子，“我也沒說什麽，這能看得出來。”

姚老爺子失笑，嘆了口氣，接著說道：“只要有恒心，你肯努力，一定會有收獲的，你們現在還小，不懂社會的艱難，像舊社會，可不會有這麽安逸的生活，像我們那時候，兵火沖天，吃不飽飯，睡不好覺，窮，自己握著搶，就怕以後見不到家人了，一家人吃的怎麽樣，是不是很餓，唉……現在想想，也不知道怎麽熬得住的。”

沈恭然眼睛突然瞪大，“爺爺，您參過軍？“

“嗯嗯，不過國家解放後，留職的留職，退伍回家的回家，做生意的做生意，再到現在，感覺時代在變化，我們這些人都快跟不上了。”

姚老爺子輕嘲道。

沈恭然看著老人的頭發，上面的頭發都露出白發，看著尤其紮眼，鶴發叢生，倒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。

“這是個好時代，你們得多珍惜，不然就真的對不起這麽好的時代。”

沈恭然眼睛發光，一個勁地點頭，像是找到了共同知音似的，“爺爺，我家裏的條件不好，我爸媽為了我和我哥念書，家裏欠了一屁股債，只是這些年好點，以前就真的是緊吧緊吧地過，那時候每年過年的時候，就有人催著要賬，我都能感覺我爸媽他們一瞬間老了不少？

只要我和我哥沒有一個接著念，家裏情況就會好很多…”

經過這些年，沈恭然也看明白了許多，她以前所針對的，所埋怨的，全都不及現實來得迅猛。

也很能體會，她媽說的話，是經過深思熟慮考慮過的，不是不把她念書，而是逼不得已。

生活的無奈，會壓垮一個家庭，一個人的信念，或者改變一個人的命運。

沈恭然明白，也能理解，想到爸媽，她心裏一軟，好久沒和爸媽聯系了，晚上回去跟爸媽通個電話。

姚老爺子，也清楚，山村家庭一般不富裕，能想象得到為生計奔波的辛苦，忍不住問：“那為什麽沒有那麽做？”

沈恭然咧開嘴笑了，“我這輩子不佩服別人，只佩服我怕爸媽，他們是很堅強的人，為了我和我哥好，可硬是頂住壓力，撐下來了，我們那邊的小山村裏，不少和我一般大的都歇了沒念，雖說國家響應政策，實行了義務教育，但是在我們家那個地方，還是有不少的念完高中就不念了，有些就是中途輟學了，但我爸媽沒有那樣做，他們認為，他們可以苦一輩子，但是兩孩子絕不能也苦一輩子，就算砸鍋賣鐵，他們也樂意。”

說到這裏，沈恭然眼淚就掉下來了，心裏頭酸澀難受，手拽的緊緊的，咬著唇，死死地不讓自己哭出聲。

姚老爺子擡頭，看向坐在自己不遠處的沈恭然，小姑娘雖然眼角通紅，但是眼睛亮得出其，臉上洋溢著笑容，讓人覺得剛才聽到的和她現在的神色極其不符。

在他的印象中，農村出生的，都會有自卑的傾向，都有一種融不進都市的市井形象，會抵觸問起他的出身，會排斥一貧如洗的生活，會厭惡農村生活，當然也有不嫌棄出身的人，但是沒有她那麽高的覺悟。

她用了“佩服”，那是從學的態度，有感恩，有欣賞，有明悟，不會瞧不起或者尊重，而是打心底的愛著她的家人。

姚老爺子眼神溫軟了許多，和她說話也放松了不少，“你父母，是個了不起的人，你也是個孝順的孩子。”

沈恭然聽了，彎了彎眼角，“我才沒那麽好，經常和我爸媽鬧脾氣，一點都不乖。”

那謙虛的語氣加上她高揚起的笑臉，哪哪都不合適，姚老爺子嘆氣，這孩子真的想什麽都擺在臉上。

難怪臭小子喜歡她？

姚老爺子輕笑了一聲，“老爺子我的眼光還是不出錯的，一看一個準。”

沈恭然傻笑，不好意思說話。

也就在這時，有位阿姨過來了，拎著菜籃，往這邊走來，沈恭然瞧見了，問：“爺爺，那是來找你的嗎？”

“嗯，是。”

“那，那爺爺您還是趕快回去吧，等會家人該擔心了，我也飛回去了，時候不早了，以後，我們再說，我還很喜歡聽你說抗戰的故事，到時候可以多說說，我們老師最近就講到了那段。”

“又不是值得炫耀的事，沒什麽可說的……”

姚老爺子說到一半就停下來了，看看她的表情，只見她一臉的失落地說：“是我莽撞了，不好意思，這確實不是件好事，對不起。”

姚老爺子心口一梗，嘴角抽了抽，但又忍不住歡喜，“說說也無妨，讓你們這些小孩子要記住那段血淚史，可不是書本上的一概而過。”

於媽也走到跟前了，忍不住嘴角抽了抽，老爺子嘴硬的毛病還沒改，你這又給塊糖，誰還會理你？

然而，沈恭然雙眼亮亮的，“真的，爺爺，說話算數，爺爺，您是住在這邊嗎？那我以後還可以來這邊聽你說故事嗎？

這次換陶老爺子嘴角抽搐了，以前他逮著那些王八羔子說給他們聽，都不願意聽，他們對這些不感興趣，他後來發現，也不願意說了，這是自己一大憾事呀！

沒想到今天就，碰到了喜歡聽這方面的，還是自己未來的孫媳婦，感覺特別滿足，終於以後有人聽她發牢騷的了。

謹期這臭小子，終於做了件好事！

姚老爺子很開心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丫頭，咱們後會有期。”

沈恭然：……什麽意思？她怎麽聽不懂，這說的是什麽？後會有期，是說以後會見面嗎？

看著他逐漸走遠，沈恭然在後面大喊，“爺爺，那以後見哦。”

說完還振臂揮了揮手，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，姚老爺子回頭看著這一幕，就突然明白了謹期為何喜歡這孩子了，這樣的人，真的讓人生不起惡感。

也學著她一樣，揮了揮手。

晚上，姚謹期回家一起吃飯，沈恭然看著桌上又換了花樣，問：“阿期哥哥，你說要不要給於媽漲工資呀？”

姚謹期擡頭，“嗯？”

“你看這菜，這幾樣，又是新添加的，還燉湯，這麽費力，又費時間。”

姚謹期失笑，“沒事，工資都是從老爺子那裏領的。”

沈恭然皺眉，“那怎麽行，你這樣不是變相的啃老了嗎？我們得自己花錢。”

姚謹期猛地咳了好幾聲，“啃老？”

沈恭然點頭，“你爺爺多大了，還讓他花錢請人，你這樣不對。”

姚謹期失笑，“我不對，我回頭跟他說，於媽工資我來發。”

沈恭然點頭，“就得該這樣做，你想想，你爺爺有多少？老人家存點錢本來就不容易，到頭來又在你身上花了，那他還剩多少，你又不是不能掙錢不是，於媽是來為我們做飯，不是為你爺爺做飯，以後那錢你得出。”

姚謹期夾了幾塊紅燒肉給她，“嗯嗯，晚上我就說，吃吧，今天是不是忙壞了。”

“沒有，我能有什麽忙？老師又和師母吵起來了，我提前走的。又不像你，你多吃點，多喝點湯，看你眼角黑眼圈，都能去當國寶了。”

“年底了，忙完這一陣子就好了，你們什麽時候考期末？”

沈恭然扳了扳手指，“農歷十六十七左右，怎麽了？”

“年底之前，打算陪外公去華榮，到時候一起吧。”

沈恭然一想，很方便，便應了，“嗯，好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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